① 深夜食堂故事|糊餅爛湯滿是愛
我從小生長在廈門,主食皆以米為主。吃慣了稻米,就對北方的麵食有一種貌似天然的抵觸感。
從包子餃子,到饅頭面條,也是從來談不上喜歡。但我唯獨對一種麵食情有獨鍾,那就是奶奶攤的雞蛋餅。
說起奶奶,這是一位祥和,慈愛的老人家。不多言,不多語,但總覺得她充滿睿智。
我小的時候,奶奶還年輕。那時候我總愛四處和別人比個子,和奶奶一比,正好到她衣服的第二顆扣子。比個子的時候,奶奶正拿著鏟子在廚房裡忙碌,鍋里熱熱的騰著我最愛的雞蛋餅。
黃澄澄的雞蛋打進白白的麵粉,蔥花一撒,白白綠綠。慢倒水,細攪拌,直至蛋面交融,稠稀適中。
這新鮮的麵糊倒進熱熱的鍋中,輕輕一轉,便薄厚均勻;適時一翻,背面花色已出,蛋香夾著蔥香,幸福滿溢……
每次奶奶攤好蛋餅,我都顧不上燙手,拿起一張便咬。
那時候,只覺得,餅皮勁道,松軟可口。雞蛋使面變得蓬鬆,有時還能看到氣孔。
雞蛋的味道在蔥沫的調和下去了腥味,到此時只有一種淡淡的鮮美。不咸不淡,味道剛好。不加鹹菜,不加醬料。光是只一張餅,就讓我愛的不行。
奶奶攤餅的時候,我總愛站在旁邊陪她聊天,聽她說話,從小到大,一直沒變。聽她說說鄰里街坊的家長里短,聽她說說家裡那麼多老老少少的童年往事。
有的時候,她也回憶青春,說起她去蘇聯的時候還那麼年輕,說當時蘇聯姑娘的長裙子有多麼漂亮……
往事雖然多,但是也經不起這么長的歲月,這么多的講述。
一件事情有時候被奶奶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她也渾然不知,仍是像第一次提到時那麼興奮。
縱然,是聽了無數遍了,可每一次我也還是覺得那麼津津有味。
只要她講,每一句話我都願意聽,只要她想,每一寸笑容,我都很珍惜。
其實啊,她說什麼都不那麼重要。只要她在說,我在聽,就夠了。
奶奶是山東人,說了許多的普通話仍舊沒有拋掉字里行間的山東味。聽慣了,就覺得山東話特別好聽,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可愛。
這些年,我也去了不少地方,也吃了不少餐廳。天南海北的,菜單上總是能找到雞蛋餅。
但總是覺得……那些雞蛋餅不是太薄,就是太厚,雞蛋香味不夠,餅體也沒那麼松軟。反正不管怎麼說,都沒有奶奶做的那麼勁道可口,香嫩好吃。
奶奶知道我對雞蛋餅的喜愛,每次見面,必定是讓我吃上一頓雞蛋餅才算是了了她的一樁心願。
若是真有一次沒吃上,那她定是會在電話里次次念叨:還沒吃上雞蛋餅就走溜哇。聽見她失落的語氣,一下子就心疼得一塌糊塗。
奶奶,終究是老了。
我眼睜睜的看著歲月一絲一絲染白了她的頭發。漸漸的,她的眼神不那麼明亮,記憶力也大不如前。
有時候攤雞蛋餅忘記加鹽,有時候,又加了兩遍。
記得有一次,她把餅攤糊了。看著黑漆漆的一團面餅自責良久,急匆匆地重新和面要給我再做一張。當看到她自己一個人躲在廚房吃那張糊的一片焦黑的餅時,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她不知道,我真的好心疼她,她的每一個成品,好了壞了,都是我愛的。
我一把搶過盤子,拿起來就咬了大大的一口,吃著糊了的餅,心裡一陣辛酸。
奶奶見狀,急著要搶過來,我強忍著眼淚,抬起頭,笑著打趣她:「你不是常說糊餅爛湯不傷人嗎?」
她看著我又看著餅,無奈地笑笑。看似一副拗不過我的神情,但我卻看見了她眼神中滿溢的欣慰。
其實呀,我想讓她知道,即使攤糊了還是比別人做的好吃好多倍,因為,這張餅里滿是愛。
年華易老,心不易老。物是人非,心意不變。
那麼多年,奶奶養大了自己的孩子,又去養孩子的孩子。這一大家子的辛酸苦辣,全都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腦海里。一輩子為家兢兢業業,勤勤懇懇,老了,老了,也從未放下牽掛。
奶奶是個多好的人啊,歲月你別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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