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看电影了 ▏被家暴的男孩遇到真爱男友,颜值好高!
周末到啦,宝子们一起追电影鸭!
01 欧美《梦男孩》
纳森是个孤僻的男孩,遭受父亲暴力,渴望拯救。罗伊的出现,带来友情与超越朋友的情谊,给纳森带来光明。
02 日韩《纯情》
户崎重逢高中男友仓田,旧情复燃,却发现对方态度变化。十年电影,剧情狗血,栩原乐人角色可爱。
03 欧美《青春梦里人》
马修海滩邂逅希德,炽热恋情,放弃学业,开始陌生生活。爱如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让人怅然。
04 东南亚《再见妈妈》
阿棕定居美国多年,为父亲移墓回家,带男友伊恩,面对家族出柜。越南电影,两位男主帅气,配一脸。
05 欧美《爱与分手间》
凯尔与马塞尔一见钟情,马塞尔为与凯尔长相厮守,决定假结婚。爱与分手间,甜蜜开始,结局苦涩。
『贰』 小时候,看露天电影你最难忘的是什么
记得七十年代可以看到的电影非常少,我居住的附近就一个电影院。由于父亲的单位是一大形的军工企业,一般来说都是单位工会发票。有时候小学校组织我们学生包场观看,影片发行放映日期短的时候我们只能干瞪眼看不上了。就要等待父亲单位如果能有多余的电影票,我可以有幸获得观看。
由于文革时期感情影片基本没有,只有《地道战》《南征北战》这些革命影片。朝鲜电影故事片《卖花姑娘》批准在国内放映,渴望精神食粮的人们盼来了希望,这一下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由于就放映10场,电影票是每个人都可望得到的,谁有一张电影票那可是天大的美事。有的人干脆就到电影院的后台墙外听着实况。听到那电影插曲“卖花姑娘”沉醉在无限的快乐之中。每天电影院门口站着很多找机会混进去的人,工厂出动了工人民兵预备役人员看住电影院大门,维持秩序防止发生意外。
就在人们观看无望的时候,工厂工会经研究请示有关部门,同意在广场晚间6点30分露天放映一场,这好消息一出大家非常高兴。我吃完晚饭去观看时大道上人们脸上透着浓浓的笑容。在人山人海的广场看台上一块放映幕早已经挂好,一台解放牌 汽车 停在中间上面架着一台放映机。电影开映前放着新闻简报,一会儿正式放映开始人们鸦雀无声专心观看。每个人的心情随着剧情发展而变化着,看到激动时痛哭流涕,后来听说有的人把兜里的袜子误以为手帕擦着鼻涕眼泪 留下笑谈。这是我有生以来经历的最多人一起观看露天电影的经历,真的使人难忘。
在文化生活缺乏的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看露天电影就是最好的精神享受。每当听说今晚村里要放映电影,我就高兴得不得了,整天精神都很亢奋,甚至忘了饥饿和一切不愉快。
看露天电影最让我难忘的有下列几点:
一,若村里当晚有露天电影,几乎家家都吃“蕃薯饭配豆干压韮菜”。
在我们潮汕普宁县,“蕃薯饭配豆干压韮菜”在物质匮乏的时代是顶级 美食 。就是用大米加上蕃薯丝煮成干饭,配上普宁豆干炒韮菜。这道菜平时少吃,在有露天电影这喜事的当天晚饭是一定要吃的。一来是喜庆时刻庆贺一下;一来不用看电影半途挤出来拉尿而错过精彩镜头,不像平时老吃稀饭尿多。
二,早早就拿着家里破草席去占位,生怕去晚了占不到居中并靠前的好位。因抢占好位而吵架是经常的,严重者甚至大打出手。
三,一部老电影放了又放,战斗片最受欢迎。
放映频率较高的战斗片有:《奇袭》、《侦察兵》、《三进山城》、《小兵张嘎》、《渡江侦察记》、《地道战》、《地雷战》、《铁道游击队》、《地下游击队》、《平原游击队》、《南征北战》等。
四,几乎每次都在电影间隙开批斗大会。
挨批斗者有盗窃者、投机倒把者、逃港者、五类分子等。
五,每部电影都有电影放映员进行解说。
解说员解说生动有趣、语言诙谐,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六,每部电影都要换好几次片(拷贝),尤其是小型机。中型机和大型机少些,并且银幕比较宽大,小型机银幕很小,有人笑称像手帕。有个别电影是宽慎旦穗银幕的,比较好。
七,大部分电影是黑白的,彩色的少。
八,电影机经常出故障。
每当出故障时很扫兴,我们经常喝倒彩。学着街巷的叫货子的叫卖声:“铜铁换糖块哟!”意思是电影机可以当废铁去换糖块吃了。这时大队的民兵会拿着竹枝来打我们,叫我们住口坐下。
那时候的我还太小,看不懂电影演了什么,但我和小伙伴们却能“看懂”大人们在看电影时发生的各种偷偷摸摸的事,因此发生了很多有趣并且惊险的事。
我的家乡通电比较晚,那个时候人们的 娱乐 活动少得可怜,除了迟旅逢年过节“打花鼓子”(花鼓戏)外,就剩下农闲时为数不多的几场露天电影了,老家人叫“演电影子”。
所以,只要听说有哪个村晚上会“演电影子”,村里人奔走相告宽卜,早早做好晚饭,一吃完碗都顾不上洗就拿着小板凳往那边赶。有时要翻山越岭,老人们还会备上火把,年轻人则把家里所有的一号电池都找出来,一节一节试哪个还有电,然后将三四节接在一起,拼成一个超长号手电筒。
我们小孩子则聚在一起,根据听说的电影名字,讨论“打的凶不凶”(激烈武打场面),打得凶的,我们跑得比大人还快,打得不凶,我们就磨磨唧唧不想去,或者干脆聚在村里不愿去的人家,免得大人走了在家害怕。
后来不知道哪一天,一个大孩子告诉我们,他在电影开始之后看到有人“亲嘴”,开始我们还以为他说电影情节,都觉得甚是无聊,那是大人们才喜欢看的画面,我们毫无兴趣。
但那家伙却敢用全家人来赌咒,说不是电影,是某某和某某某,这下我们都来了兴趣:这不是那谁的妈妈和谁的爸爸吗?他们两个咋亲嘴了呢?于是我们发现了比看电影还有趣刺激的事情,每次者积极地跑在大人前面。
跟着那个大孩子观察几次皇,我们知道他的确没有撒谎,虽然没有再看到他说的某某和某某,但每场电影真的都会有一些大人“亲嘴”的事情在黑暗中发生。
慢慢地,我们从露天观看的位置上就能发现秘密:
每场电影,永远积极抢点第一排位置的人,基本上都是每个村里平时能说会道、说话喜欢大声大气的人,大部分都是小伙子和比我们大的孩子,因为他们回村后会负责直到下次电影开场前的“讲电影”工作,经常在一起干农活或者乘凉歇息时看到很多人热火朝天地和他们讨论有趣的电影情节的场面。
中间位置,基本上就是大致按照先到先得的顺序,补七大姑八大姨五叔六婶这类人占了,有些听说邻村某个亲戚今晚会来看电影的人家,还在小凳子摆有零食吃的,占一片地方早早地等着。
我们这些看不懂电影的孩子,就不停在放映场地四周奔跑呼叫,兴奋无比地期待着电影开场。个高一些的孩子,会跑到银幕前比比划划搞怪,在空白的银幕上留下影影绰绰的样子。
放映的电影有些是已经放过很多次的老电影,但每次放映场地也是人满为患,大家看电影热情依旧不减。
而最让大家兴奋、举村拖家带口去看的则是那些刚刚流传过来的“新片子”,特别是听说“打得特别凶”的那种。这时候放映员也特别忙,一个村挨着一个村赶场,有些村子为了早点迎来放映员,还送礼请客。
我印象中有好几次就是这样,放映员在热情的村民家里喝多了,没来得及“洗电影片子”,类似于我们现在说的“倒带”——把上一次放过的胶片卷到另一个盘子上倒回去。于是经常有放映员在电影开场前在场地片“洗电影片子”。
这是我们所有孩子最兴奋的时刻,能最近距离看到神奇的电影片子,有时洗断了,还能看到放映员把片子接上。
也有放映员完全忘了“洗电影片子”的情况,我们就曾经和大人看过一场“倒着演”的电影,里面的人和车都是往后退,武打片中本来飞上楼顶的人,会从楼顶上“摔下来”,耳光从脸上“飞”起来,子弹从脑袋上飞回枪里面……看电影的男女老少都兴奋得像自己演电影了一样,哄笑声淹没了放映员“不要吵,不要吵,马上就洗完了”的大喊。
对于我们这些躲在人群背后的小孩子们而言,真正的“电影开场”是在银幕上的电影演到关键时——通常是刚过1/3或者过半,所有人全神贯注瞪着银幕、甚至有人忍不住站起来的时候。
这时,坐在后面那些“怀着某种目的”的人,就开始动作了:我们经常看到有小伙子偷偷拉起旁边姑娘的手或者姑娘偷偷塞给小伙子一个什么东西,然后两个人一起低下头。任凭人群吵闹,银幕上如何热闹,他们都毫不在意,就那么偷偷拉着,偷偷看对方一下,可能偷偷在笑或者脸红。
而像某某和某某那类型的人,就比小伙子大姑娘们大胆的多。我们经常看到他们在看电影时靠得很近,边看边不时地你碰我一下,我拍你一下,电影还没演到一半,他们就开始四下张望,然后自语一句“呀门忘了锁”“火可能没熄”之类的,往人群外面黑暗处走,另外一个隔一小会也偷偷摸摸跟着去了。
这个时候我们这些看不到也看不懂的小孩子,就激动得眼睛发亮,偷偷跟着他们看他们干嘛去。但经常他们去的地方太黑了,我们都害怕不敢去。只有几次,可能他们太着急还是怎么了,被我们模模糊糊看到,我们就兴奋地相互叫到“哇抱住了”“快看亲嘴了”,其实每个跟来的孩子都能看到,但我们总是忍不住想相互通知。
听到声音的大人会像被蛇咬到了一样突然跳开,对着我们骂一句“哪来的小杂种瞎扯!”然后一前一后去了其它地方,这时他们都会走得很快,我们经常就跟丢了
只有一次,我们特别幸运!
那次我们跟着两个人,到了一片玉米地边,他们就在地头草丛那里被我们看到“亲嘴”了,我们激动得刚喊了出来,就看到那个男的向我们这边扔了什么。我们都以为要被打死了,撒腿就跑,但几个没反映过来的孩子弯腰找到扔过来的东西,发现是糖!我们激动疯了,就一起像小狗一样爬在地上摸找起来……等我们找得差不多时,那两个人已经从玉米地里面出来了,路过我们身边时,还“嘻嘻”笑着。
也大概就一两年光景吧,我们村通电了。
村里慢慢有黑白电视机,人们都开始晚饭后聚在有电视的人家看电视剧。露天电影渐渐没人看了,再好的片子,现场也经常没几个人了,还都是老头老太太,再也没了我们这些小孩子的乐趣了。
再慢慢地,又有了彩色电视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了,连聚在一起的热闹场面也没有了。
村里的夜,变得像白天一样平淡无奇和没有乐趣了。
最难忘小伙伴们哪种天真浪漫、风雨无阻、执着追随、废寝忘食劲头。
那时候,村村都有小学,学生人数众多,二三百是有的,喧嚣热闹非凡。同学们居家分布方圆好几里旮旯角落,信息灵通,隔村邻队哪里要放电影,早就打探清楚。(那时每个区乡都有电影队,按乡村序列逐一播放,有时间按排和规律可追寻)。在上学的来回路上,课间 娱乐 操场,稍有丁点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学堂。一听说某个地方放电影,个个兴奋得像过年,心里象吃了蜜糖一样快活。
一放学,即像离弦之箭一样向家奔去。毛里毛燥忙完家长交待的农活,也顾不得换衣就饭,即刻拉开嗓门,吆喝起左邻右舍、同湾同队小伙伴,向电影播放里急切进发。几里、十几里山路,那怕刮风下雨、坡陡路滑,统统都不在话下。牵浪打群、翻山越岭,瞎火黑灯,打着个光脚板,从不叫苦喊累,更莫说打退堂鼓。那一路的叽叽喳喳、一路的嘣嘣跳跳,一路的嘻笑打闹,还带着时不时来一句口号:“冲啊!”。那呐喊声、那劲仗,那气势,用兴高彩烈、满心欢喜、心满意足、满载而归等字眼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有了电影的耳濡目染,家里泥巴墙、篱笆壁、门框、小格窗上贴的画像《董存瑞》、《杨根思》、《黄继光》、《邱少云》、《雷锋》、《沙家滨》等英雄事迹图片,连环画地道战>地雷战>双枪老太婆>等等小人书,塞满了各种破书包、布口袋、烂桌柜,这不仅是青少年追捧、模仿、崇敬的偶像,更是陪伴我们年轮增长的忠心朋友、精神大餐。谁家的画多,便有了在其他发小面前炫耀的底气。谁要是把家里当个兵的帽子或军衣或军鞋兜起,尽管大得出奇,一点不合身,只要在同伴中亮个相,旋一圈,那骄傲自豪表情,用一句四川方言,港得狠哦!真的不摆啰!直让人高看几眼,馋慕三天。
有道是:
少小乐趣纯天然,电影画图枕耳边。田间地头追风跑,树梢悬岩敢登攀。嘻逐打闹冲锋喊,争扮豪杰斗敌玩。自古英雄出少年,谁当叛徒要挨鞭。
在那个 娱乐 活动匮乏的年代,露天电影的存在,成了几代人心中挥之不去的情愫!最难忘白色的幕布前,那一张张充满笑意的脸,仿佛定格在了脑海里,成了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唤醒着尘封的往事……
电影带子转动着,一束光照在白色的幕布上,故事片就这么开始了……《新龙门客栈》、《铁砂掌》、《黄天霸》、《霸王花》、《鹰爪铁布衫》、《十兄弟》、《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中南海保镖》……
70年代那时候物质匮乏,80年以后才有电视。
记得小时候农村除啦墙上的小喇叭,那就是每月两场电影了,妈妈早早把饭做好催赶我们快吃,拾掇完赶紧叫哥哥扛起板凳占个好位置,我们到的时候人早满了找到哥哥赶紧坐好,焦急的等待。电影一开演立刻鸦雀无声,先开始《祖国新貌》《闪闪红星》《英雄儿女》《红牡丹》《小花》《上甘岭》《柳堡的故事》《铁道游击队》《董存瑞》《戴手铐的旅客》……儿时满满的回味[再见][再见]
哈哈哈,上世纪60年代,还是在丹江口市上小学,一天找老娘要了5分钱在露天电影院看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水泥橙子上睡着了,半夜醒了一看,就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幸亏露天电影院没有锁门,赶快回家去了。(因为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几点钟)。[大笑][大笑][大笑]
小时候,看露天电影你最难忘的是什么。
小时候那时不仅物质匮乏,文化生活也是很匮乏的,看电影在当时绝对是一件所有人开心的一件大事。
厂区的广播总是提前通知今天会有电影,甚至今天什么电影,几点开始放映都通知的明明白白。
爸爸妈妈赶紧的抓紧时间把饭就做好,我和姐姐快速吃完饭后赶紧的抱起小板凳去占位置。
那时电影院都是露天电影院,位置绝对的不能太靠前,否则只能仰着头看电影了,但也不能靠后,靠后会被会被被前面的人挡住视线,只有前面靠后一点的地方是最好的。我和姐姐总能占到前面靠后一点的位置。
其实那时放什么电影,对于还是小孩子的我并不重要,只是喜欢那种热闹的气氛,哪怕有时刮着风,下着雪,即使脚都被冻僵了,也乐此不疲。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部电影就是《画皮》有的小朋友直接吓哭,我也被吓的钻进爸爸的怀里,再也没敢看。
后来厂子里就专门盖了电影院了,即使刮风下雨也吹不到淋不到了。
如今虽然电影院里的环境已经非常的好了,我却很少去看电影了,露天电影就像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记载着我儿时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
露天电影也是几代人美好生活的回忆,看过露天电影的人多少都有一段难忘的记忆。
小时候,物质文化生活不丰富,看个电影像过年一样,有时候要跑几十里地,也不嫌累,看完电影回家 睡一会,天就亮了。
记得那时候的电影片子也不多,反反复复就是那几部,《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卖花姑娘》,都是黑白片窄荧幕的,情节简单,画质也不好。前面还有加演。“中国的新闻简报,朝鲜的哭哭笑笑,越南的飞机大炮”。
最难忘的是看《卖花姑娘》,跟一伙同学走了很远的路,到了放电影的地方 ,人都站满了,没地方了,只好挤在荧幕的后面,凑合看着。画面里的人物及图像都是反的,津津有味的看着,跟着剧情一会哭一会笑,那时也没有餐巾纸,用袖子擦眼泪。
看完回家要过一个小河,河上有一座木桥,先过去的人使坏,把桥板拆了,后面的人不知道,掉进河里好几个,后来有人把桥板搭上了,我们才过去,大冬天冻的鼻涕眼泪的。
现在生活条件太好了,家门口几个电影院,十几年也不看一次电影。上次单位包的电影《厉害了我的国》,拿住电影票也没好好看是那个电影院,去了找不到,打电话问同事,人家说了地方,一看票面,跑错地方了。
小时候,看露天电影最让我难忘的就是一部叫阿福的电影,故事讲叙了一个小男孩在美国入侵越南的时候,坚决抗击侵略者的故事,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
『叁』 为什么我期待爱情却又惧怕爱情
我给你一个故事很有意思,或许对你很有帮助,
爱情
作者:朱天心
有些事情,她已经很久不想了,也想不起来了,再也想不起来了。
那天,记不得是为什么事,晚上十一点坐公车回家,坐的是司机旁边的包厢座,车头的通风孔打开,一股股的凉风急想掀起她的裙子,还有窗子冲进来的风也是一样。车飞快的驶着,一过中央党部,便是整条寂静大树的信义路,由于房子拆了等着建中正纪念堂,更冷清了,可是是夏日晚上的冷清。她随口哼起一首歌,哼着哼着车子猛一煞,司机本想闯黄灯的,她舒口气,想继续拾起那首中断的曲子,却怎么样都想不起来了,可是突然所有那个夏天晚上的感觉都潮水一样的涌向她来,涌得她兴奋得慌,想抓住它们,抓住了再说,唯恐它们跑掉了,跑掉了。
一样十一点钟的六月晚上,一样的公车位子,一样的路,车也开得一样快,那时她才跟同学们看完晚场电影回家,她哼的是那首电影的主题曲,愈哼愈觉怅惘,看着寂静的红砖道,突然多希望此时此刻能有一个男孩和她手牵手走在那样一条永没有止尽的红砖路上,他们会边走边哼歌,然后男孩带她走到一棵路树的浓荫深处,扳过她的肩,吻她。那时她才高二,还不懂吻的事,但她极渴望,想那必定是件好的事情,像夏夜的凉风,软软柔柔的扑得人一头好干爽,她最喜欢那种风的,书上说金风送爽,十月的天气里最常有,早晨上学时走在路上,突然感觉到两个膝盖光滑的磨擦着,没一丝汗意,她最喜欢那种感觉,自己真是洁白如一块无瑕之玉。
后来她一直最喜欢六月和十月,虽然星相学上她的幸运月份是七月,她总喜欢跟人家说她喜欢六月和十月,理由后来居然想不起来了,太久了,高二的日子真是远,而现在突然又全部披挂上阵的涌在心中,那是种什么感觉,说不出来,只是她突然想起了那条红砖道上徐徐的凉风。一直走,路怎么也走不完,这次是真的了。
她认识小渔就是那个夏天,高二升高三时,她跟几个旧时同学扣准了开学前几天去海边露营,打算好日子一完,就准备向夏天的海边,向这一整年的世间挥别。可是哪晓得会碰上小渔那票人呢,小渔是她同学妍妍的姊姊的学兄的好朋友,八竿子搭不上的关系,那时是大三,算算现在不是研究所就是服预官。人说初恋是怎么也忘不了的,她是没的东西忘,简直不相干的一个人,她竟让他吻了她!
才高三开学的第一天他就约她了,梦的咖啡屋,她还没听他朗朗说完,心就跳到喉咙口,堵住她,说不出话来,然而妍妍的话响起:「小渔那人,哇,之,花——的。」
那哪要妍妍说,小渔的那一头快及肩的长发,薄薄笑得迷死人的唇,她哪里不晓得他是哪样的人。
到底还是让她挂了电话,高三学生是最好的借口,但随即她又恨起自己,想到一向最瞧不起会被功课牵绊的人,小渔必定也是,他听完了她的理由不是果然就说:「噢,这样啊。」隔着半个台北市,她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小渔一付撇着嘴角嘲弄的笑,那个人,真真可恶。
后来他屡屡打电话来,可是那种态度语调完全是闲着闲着偶尔才想起她来,拨个电话。她到底还是出去了。那是他们第一次的约会,他就对她动手动脚,她又急又气,气的不是小渔,小渔在那种时候竟丝毫没有她所讨厌的涎着脸,现在想来,完全就似孩子的顽皮一样。然而她气起自己的豁不开,她很怕小渔那种嘲弄的神色,看得她真是恨死自己了。
那回他们就这样无滋无味回家了,小渔连送她上车都没有,她想小渔是不会再来找她的,其实她根本不懂他为什么会来找她,大学里成千成打的漂亮女孩,……再想下去又要恨自己为什么犯贱,还不清楚吗!小渔跟她说,他一共吻过三个女孩,第一次是高中舞会时,一个商专的大女孩教他的,第二个第三个也是在舞会里——这会儿可都是他教人家了。讲这些话的时候,他还一边用手指划着她的唇,她整个人都凝住了,第一个反应是本能的想逃开他的手,不定学电影里的手法,挥过去一个耳光,可是短短的一两秒钟内,她却思量尽了各种事态,第一,她不能让他笑她不上道,谁叫她一开始就是那么上道呢!海滩上的白热裤,红白条的恤衫,晒红的脸,亮亮短短的发,朗朗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夏日的海边,谁叫她没想到事情还有个后来,要不她才不会肆无忌惮的盯着小渔的长头发薄嘴唇,漫空吹声口哨:「哇小渔不是盖的你真漂亮!」话还没讲完,自己都吃惊自己,一阵笑声,人已跑得远远了,让小渔眼睛亮起来,忍不住的也拔腿追她,追,追了一个夏天。
——她不能让他笑她!她只能笑盈盈的提开他已滑到她颈子的手,把它放回桌上,他陡的眼睛暗下来,调回身去,拿起小调羹来舀方糖,一块一块的加进杯子里,杯子里的咖啡就要溢出来了,再用小调羹搅着,搅得方糖匡啷啷的撞着杯子,他做得那样专心,她却突然心一动,不为了黑暗中他的侧影是那么好看,他还只是个孩子呢,一个彻头彻尾任性的大孩子,她忽然觉得感动,想好爱他的,但是还没等她爱完,他就把调羹往桌上一丢,回过头来,一抹邪不邪的笑飞快的跳上他的嘴角:「打赌不少男孩子吻过你。」
她一下惊住了,一点没想到眼前的人是那么恶毒,任她防得面面俱到,还是有让她难以招架的时候。怎么样,她就是不会让他笑她的,短短的念头一过,她又气也不是,走也不是,整个人都不是了。
小渔却拿起桌上的咖啡一啜口:「你的嘴一定比这还甜。」原该是一句惊心的话,她听了却觉得无趣极了,甚至不想再看到他的脸,此刻她多想洗澡,回家,洗了澡,跟爸妈一道去对街小摊叫笼蟹黄汤包,再睡觉,她好想睡,迷蒙中,大约是盹过去了,直到他喊小妹拿账单时,她突然又清醒了,一言不发的背上书包,随他走出咖啡屋,真是累极了,她连道再见的劲儿都没有,一人径自等车去了。
后来小渔也没来过电话,有电话来她也是不接的。班上那种高三刚开始的蓬勃气氛也感染了她,她也开始拚起英数,天天汲汲营营的读书,很少想到联考什么的,只是读,那种日日读书规律的生活她喜欢,有时想起夏天的事来真是荒唐,尤其中饭吃完跟几个知心的同学聊聊时,更是暗自捏一把冷汗,她曾经差点离她们多远过,一样的年龄,一样的制服,她多高兴自己也跟她们一样洁白如一无瑕之玉。
十月快过完时她才发觉。那天是月考完,又是星期六,她跟同学捡着那时看了场电影,很晚才回家,凉凉的风徐的吹着她,又叫人好不怅惘。十月就要过了呢,她最喜欢的时候,竟就让它这样一溜而逝,她第一次觉得惘然了,一切,主要是那风。
回到家就接到他的电话,小渔说:「明天是我生日,出来好不好?」她没一句话的就答应了,只为着小渔一定跟她有缘。
他们还是去那家咖啡屋,不过一会儿她就说想出去走,她好想出去过过十月,跟小渔说了,他没作声,半天抛来一抹微微的笑,彷佛听到他说,你防着我什么呢!他咬着烟在掏钱,约是什么也没说,不过说了没说都一样的,她都晓得他与她说了。
可是她的兴致不减,仍然等着他一块儿去走走路。出得店门,小渔的手搭上她的肩,她也由他,走走就到了小南门,爱国西路那里,也是大大浓荫的树,寂静的夜晚,风一阵过来,吹干了身上的汗意,她一阵快乐,躲开肩上的手,两人手牵手一直走。
她哼起一首歌,关于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雨中的事,夏日午后突然来的一阵大雷雨,把漫步在乡村小径上的他和他的女孩打得浑身湿透,可是那一刻他清楚的也感觉到她手中的暖意。后来他们跑到一棵树下躲雨,他转身向她,她吻了他,然后他们只听到雨点大大的打在树叶上,她轻柔的呼吸,他慢慢的闭上眼睛,笑了。
那只是一首很普通的西洋流行歌曲,伴奏用的是琮琮的钢琴和电吉他,真就是雨点重重的打在叶上的莽莽味。那该是在六月里唱的,下完雨,凉凉绿绿的天,干净的红砖路,要是那时就碰到小渔,她一定要与他手牵着手什么也不想的去走,走啊走,走完一条红砖道。可是她一直弄不懂为什么歌中是那个女孩吻那个男孩呢,那首歌的味道,应该是一对生生涩涩的男孩女孩第一次的约会,不巧碰到了雨,起初他连她的手都不敢碰的呢,可是她吻了他……她吻了他……那约也是一个商专的大女孩罢,像那个教小渔吻的商专女孩。
后来小渔果然牵着她到一棵浓荫深处,「坐下。」
她无思无想的坐定下,白漆雕花铁椅冰冰凉凉的刻着她的腿,小渔也不坐下,径自背着她站着,掏出烟,弹弹,点燃,只看到一蓬蓬烟雾笼着他的头,他抽得那么慢那么久,不定是第二根第三根,谁晓得呢。
她开始恍惚起来,坐在那儿,也像一棵风中的小树,风一直软软的拂着她,拂得她凉凉净净的,如一块无暇之玉,被拂着,拂着……。她知道的时候,小渔的整个鼻子整个嘴正紧紧贴着她的鬓上呵热气,她想躲开他,那样潮潮热热的,可是念头一过,反正该来的就让它来吧,她又什么也不能了。很久以后她想那晚上的事,竟想不透自己为什么那么宿命,可是那一刻她是真正屏着气,咬紧牙,完全一种慷慨赴义的决心。
小渔吻了又吻她的嘴唇,叫她:「嘴张开。」
匆忙中,她不太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她张开眼睛,却见到黑暗中小渔下巴的线条,那个景象她不能忘,在背后远处投来微弱的亮光中,他的下巴是那么坚毅,就是那样简简单单的一条曲线,可是却叫她怦然心动。
后来她还是不知道当时她张开牙齿没。他吻了他很久,她一直冷静的想着,这就是吻!就是吻了,她要清楚的记下它。不知记下了没,她突然觉得索然,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的他的臂膀上,一点劲都没有,一时好象自己是个很超然的人——只是除了嘴,不是她的。
他时间控制得极好,适时的送她赶上了十一点半的末班公车,两人一路上半句话都没搭,他还是握着她的手——不握也罢,一手心淡淡的汗,无滋无味。他们竟像生人一样,连以前在一起玩时斗嘴斗气的基础都好似没了。
她下车的时候,跟他说:「我走了。」
他继续坐车,还要换一道车,怕赶不上,没送她。她一下车才想起了没跟他道生日快乐呢,管它的,谁又晓得真还是他的生日不是。
那次是小渔第一次吻她,也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她。他第二第三天打电话来,她只觉得没一点意思,吻的事她已经晓得了,可是他更晓得,急切的热烈的要她出来,竟忘了他原先的那种玩世不恭。她不太认真了,那更坚定了她的索然,索性连他的电话也一概不接了。
以后就和小渔再也没见过,甚至连小渔这个名字也不再听得了。
她又回去过高中生活了,同样的制服底下,她高兴她还有同样的无瑕之玉,然而还有一些些什么,想不出来了,令她怅惘,可是一直是有的,压在心底的不知哪一处,掏掏翻翻的很痛人,更怅惘了。
大一刚开学,她很快的响应了班上和工学院某一系合办的第一个舞会,冥冥中急着想去找点什么,总该有一些事的。怀着忐忑的心,班上一个舞棍安慰她,没关系,是五烛光的,包你没什么事。
舞会一开始熄灯的时候,她才晓得五烛光原来是整个屋子除了唱机那儿有根蜡烛和四个屋角各点一支外,就是黯淡一片了。
有一个男孩子,一直找她跳,个子高高的,总不说话,她隐隐觉得害怕,并不晓得他是什么心思。
跳快的碰碰哈梭的时候,他多是找她们班上的一个舞棍,紧身恤衫,牛仔裤,两人也就是一派纯跳舞的样子,女孩跳得又疯又野,那男孩却始终闲闲的不变应万变。
她拣着角落里坐,眼睛眯着追他们的舞影,只觉一霎时间,自己突然变成很遥远的一个乖女孩,她曾经顶熟悉过的。
可是看着看着突然烦躁起来,他当她是哪样一个女孩!认定了她就只会乖乖蠢蠢的坐在角落里随时应他召!他就这么自信!
下一支左一右二的时候,他和另一个男孩同时趋前来,她微微一笑,把手轻轻的搁在另一个男孩的手上。……那一首歌是她顶喜欢的,不晓得歌名,最近逛街时常常在路边唱片行听到的,一群男声回音荡荡的问道:「Will you kiss me and hold me?」她透过男孩的肩去努力搜索着黑暗中的幢幢人影,先看沿着墙的一张张椅子,希望他坐在那儿,……什么都看不见。她想看看身后那边的,却从没看过跳舞跳得那么邋遢的舞伴,从开始打赌就在这方圆两公分的原地踩着,右手松垮垮的搁在她腰上,她突然觉得难耐起来,又是他们轻声在问着:「Will you kiss me and hold me?」那喃喃的絮语,就像在耳边似的,轻轻柔柔的口气,其实是呵着气唱的,那样磨人,又那样不求人知似的,一遍又一遍,让她的心柔柔的痛起来。
对方系上来的不单是大一的新生,也有二三年级的,再老实的人也都是经验老到,大约觉得她们系的不够看,舞会才一半就零零散散的依着墙喝可乐聊天去了。女孩子坐不住冷板凳,也几个几个的蹓走。她不晓得要怎么好,不跳的时候坐着也不好,因为到处都是三五个男生坐一处,要走又没一个贴心的同学伴着一道走。如此思量了半天,舞会也完了。
灯一亮,她抢着先一步走,没等主办的男孩子在分配男孩送女孩。可是没走多远,后头就跟来了脚步声,她似疑非疑的屏着气没放松脚步。
到底给他赶上了,他个子高,腿长,走一步抵她两步,他也没跟她招呼,就跟她并肩走着。只见他两手悠闲的插在裤口袋里,散步一样,相形之下,她小小急急的步子倒显得在负气似的,一开始就注定她是赢不了他的!
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她扬起眉睫含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那清扬的语气像一个前进体人意的女孩子。
「裘镜侬啊。」她这才晓得原来他是侨生,东南亚一带的罢,一口广东音,就是平凡不过的叙述句尾也照加个啊字,咬得轻,倒像是凡事都看透了似的,彷佛有种轻浅的莫可奈何。
下去他并没有反问她的名字,所以她并不再说话了。告诉自己,他也跟大部分的侨生一样,因为国语不好,所以不爱说话。但是她知道不是的,就如同她根本不晓得他是在送她,或只是同路,两人恰要搭同路车,即使是送她,是分配的,还是怎的——这可莽撞不得。各个念头一过,她又安静的走着了,不过放慢了脚步。
等着车的时候,他也还是不说话,两只手始终不离开裤口袋,穿的是宽宽的水兵裤。头微微仰着似在看什么,那晚的月亮很好,路灯一样的亮,然而他并不是看月亮。
她又微偏着头,天真活泼的朗道:「你是侨生?」偏着头,鼓励他说话的样子,矮了他一个头,但此时总是高姿势罢。
「越南侨生啦。」他并不看她,手中捏着烟蒂正找地方打算揿熄。
「你——家在这儿吗?」那年四月越南才陷落,她一听不禁无来由的进入情况起来。
「都没有出来啊。」他的啊咬得极轻,彷佛有些滑稽的意味,其实并没有。
「那你还跳舞!」
「所以才跳舞啊。」
后来车子来了,他跟着她身后上车。车子挤,不方便谈话,刚刚起的话兴又下去了。几次煞车,他都护得极好,没让别人压着她,却也没碰到她。
到了她家那一站,她飞快的,大方的说了一声:「裘镜侬再见。」
这一招做得极好,不管他原先有没有意思要送她回家的。不过就是裘镜侬这三个字太拗口了,念起来怎么样都有些滑稽,但到底还给她一字一字咬得面面俱到,如同今天晚上,这一点信心她还有。
不久他就来找她了,是代他们班上一个修她们系上课程的同学来借期中考笔记的,那课是大三必选的,她才大一,系里的学长没认识两个,根本就不可能借得着,完全不相干的事。他第一次找她就是这样开始的,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借口的薄弱,他那种一派闲闲堂堂的态度,倒叫她怀疑起自己的多心了。
整桩事也是这样,毫不相干,即使他们后来这么亲,还是完全不相干!
第三次约会时,她才晓得他是叫仇剑戎,那回排队买电影票,他班上一个同学前来央他代买,叫了他的名字,当下她整个脸都红了,不晓得他看到没——看到也一定没事人一样,可恨啊,她这样一次一次婉转的叫他裘镜侬,他也应!那刻她才深深觉得认命,自己一开始就注定了那么低那么低,真恨。
后来电影看着,他来握她的手,她躲开了,一次,两次,他也无可无不可的继续看他的电影。她却暗暗叫了声恨,这回恨的是自己,因为这样倒又显得她小家气了。
电影散场时,在拥挤的人堆里,他牵着她的手了,恐怕是实用多于闲情,她丝毫没有一点异样的感觉。不过终归是牵了手了,日后她嫌他仇剑戎这个名字过于杀气腾腾,叫他,戎戎啊,受了他的影响,也加个啊字,每叫他一声总似有千般的无奈,因此更要这样的叫他了。
戎戎和她好起来后,舞会也不去了,刚开始约会时的看电影也不甚热衷,课本就是爱上不上,唯一没停的就是唱片和烟。烟其实他并不真抽的,一天到晚做什么都夹在食指中指间,像戴戒指一样,不过总是剩得老长就揿掉了。唱片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听,什么唱片都有,龙蛇混杂的从她没听过的广东歌到最近一辑的学生之音,总是从早到晚开着,似乎主人求的是屋子里有个声音在就好了。
他一个人在学校侧门附近租了间小公寓,简单的厨具卫生设备还有。她知道他在邮局里有一些钱,在台湾有个表表表舅,跟他并没往来的。
他们从开始好象就没有热恋过。她下了课,或是空堂到他房子去插把花,帮他洗洗衣服,要不就着他小冰箱里的剩面包煎个蛋夹着吃,她也就只会这些了。可是她喜欢那种感觉,里里外外忙碌的样子,然后他倚在沙发里,玩牌算命,吐吐烟圈,眼睛有时跟跟她走,只有这种时候,只有这种时候她会有些怦然心动,她才能懂得一点点他的爱。
他少说话,她甚至连他家的情况什么都不晓得,都是她在说,她跟他在一起后习惯了多说少想,有时她在厨房里边洗碗筷边比着水声大声的跟他说学校里今天如何如何,好半天,进了客厅,才发觉他老早熟睡了,头歪在椅把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抱着个篮球,那让她下定了一些决心。
不过她也有委屈的地方,例如他从不在同学朋友面前介绍她,她想她绝不是那种叫人拿不出去的女孩,积压在心里很久了,有次轻描淡写的跟他说:「怎么不介绍介绍你的朋友啊。」
「他们没意思啊。」
后来她才发觉他就是一个懒字,其至也不太是,他是懒得连懒都懒不起。知道了这层后,她比较能适应他们不像恋爱的恋爱生活,但是她也变得愈发使自己心惊肉跳了。
学校附近有两三家越南馆子,他第一次约会她时就开始说过要请她去吃一顿,一直讲了大半年,后来上越南馆子彷佛成了他们的一个梦想,他被教官约谈了,或是她又跟她们社团的人闹意见,两人安慰对方一场后,结论总是,哪天去吃越南菜!其实吃越南馆子好象并不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去成。
寒假里她们社团办国服,她一直忙,隔个三五天才去看他,不管上午去还是下午,他总缩在棉被里,不一定睡觉,胡须渣渣一脸,她看了总觉不祥,非要扑在他棉被上一阵砍砍杀杀闹他,把他赶出被窝不可。
只有那天早上,一大早居然是被他电话吵醒的,他很少打电话来,因为那口国语怕叫伯父伯母,可是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抖,不知是冷还是兴奋。他说:赶快出来,吃越南菜去!
他们约了在校门口见,她赶出租车去,才跨出车子,他就迫不及待的替她扔了两张票子给司机,没等找钱,拉了她就走。
他走得那样快,她几乎是走两步跑两步才跟得上。过十字路口,略停了一下,她急急看他一眼,他的眼睛直着,时时被风刮起来的头发挡到,并看不出什么表情。
那一餐吃得极冷清,是真的冷,该是炎热南方夏日中午蕉风椰树下的吃食,可是在这冷冷的冬天里,反反复覆的肉丸子,小碗小碟的摆一桌,跟办家家酒一样。她吃一样,跟他讲一个感想,吃了很久,讲了很多,才发觉坐在对面的他一直垂着眼睛,从来没醒过似的。突然她只觉得头皮一炸,轰的一股热气冲上脸来,她站起来,猛力推开椅子,拿起皮包大衣掉头就走。
走到外头路上,冷风一吹,才吃惊自己怎么会那么大的脾气,才一想完,突然眼泪就哗啦哗啦的掉了,不知委屈什么,那样一个人,他,戎戎,在那边,竟是跟她没有关系的。他们就像地球和月亮,注定了永远分不开,却也中间永远隔着远远的,不管阴晴圆缺,悲欢离合!注定了的……
她突然了解了这一点,假装到电话亭里打电话,把眼泪擦干了,鼻子擤擤,重新回去找戎戎。
他还在那里,低着头,垂着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她看了只觉眼睛一热,走到他前头,弯身摇了摇他,他沉沉的抬起眼皮,眼睛是红的,看到她,一怔,好半天,牵起她的手,一道走了。
此后他们疯狂的爱着,唯恐来不及似的,他吻起她来的时候,两手深深的插在她的发里,紧紧撕扯着,再滑下去,狠狠的勒着她的颈子,她感觉到一阵什么就要幻灭了的甜蜜,泪水在眼中绕着绕着。
几次他睡熟了,她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那才是她最爱他的时候,看着他微微皱着眉的睡态,屡屡心中一动,好酸。
那次越南馆子的事,她一直没再跟他提,不知道是不是接到了那边的什么消息,但是都没关系了,她蹑着身子,起身要去烧开水,他蒙眬的翻个身,手漫空拽住她,她赶快坐回身来,握住他的手应道:「戎戎你睡我不走。」
他眼睛茫茫的张开,忽然她的影子跳到他瞳孔里,那一刻把她的本命给逼现出来了,她就是得生在他里头的!
她赶忙点点头,心里低声道,你放心,我懂得的,我懂得的。用手掌轻轻阖上它们,「睡噢。」替他掖了掖被子,起身走到窗边,额头抵着冰凉的窗玻璃,看窗外冬日的街头,第一次觉得很冷,很冷。
天开始暖的时候,她总爱拉他出去逛,不为什么的逛,又要他打篮球,她爱看,他打的是系队,穿著白色滚红边的背心短裤,在球场上来回两趟就汗湿了,她递条手帕给他,看不过他粗手大脚的擦汗,接过手帕来替他印了印额头和人中,他转身回场的时候抛下句:「今天好漂亮啊。」广东腔听起来怎么都是言不由衷的,她哑然笑了半天,眼光继续追着他的身影,却想起自己来了,的确,最近几天眼睛老是润润的,转一转就像要泛出水来,自己都晓得好看,大约再几天就要过二十几岁生日了罢,总该有点不一样的……
他已经定好了她二十岁生日要两人一道过,要她晚上一定要去,要做越南菜给她吃,要给她个大惊喜。她晓得不大可能,高中班上同学几个朋友要给她过,家里也是,只好哄小孩似的答应他,想试着赶赶场也罢。
到底是没去成,叫了辆出租车全家人直放淡水去吃海鲜,还喝了点酒,人声酒气中,不时想到戎戎,想他能搞出什么吃的来,那样长大的一个人,真叫人心疼,而她一生最珍贵的时候竟然没与他一起度过。
第二天去上学前,还特别用个冰淇淋空盒密密封封装了一些妈妈昨天炖的冰糖肘子,一早上了四堂课,直担心会不会闷走了味。中午本来想赶着戎戎出去吃中饭前到,路上被几个没吃着她生日的同学逮到,闹着她去福利社请吃茶叶蛋冰淇淋。
跟同学处一起还是好的,纵然聊的是闲话,也觉得自己一会儿又掉入了一个很遥远的感觉里去,她顶熟悉,而且喜欢的。以后还是应该拉戎戎到人堆里混混,沾些人气,想着想着不禁笑起来,她有时看他懒得不顺眼,总说他快没人气了,有时说的是气话,有时是笑着惹他的,待会儿见到他时一定要再提一次,想到戎戎,那个大手大脚的人此刻在做什么呀,竟有些不耐了,心里柔柔的疼起来。
那两人一进门时她就看见了,背着光,两个剪影格外的清楚。两人先交头接耳了半天,走近了些,其中一个是戎戎的同学她见过。身旁的阿琳正在跟她讲什么,不大晓得,她无心的听着,整个心完完全全的悬在走近的那两人身上,有种异常柔和的感觉。
其中那个她不认得的就拉近了一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向着她,两只手掌合着,努力的一动一动的补助着艰涩的话:「我是仇剑戎……的同学,我们找了你好久,那……仇剑……,他昨天晚上,过,过世了。」
一切都是那样模糊又清晰,先前她听着他的话还一边猛点头,嗯,嗯,眨着眼睛,专心的等他说,说完了。她问了声:「啊?」不太懂得他的话,他看了看四周,一双双眼睛不是在看她就是盯着说话的那人,她重新看过那人,歪一下头,示意要他再说一遍。
他说:「请你节哀。」
她知道了。问他:「什么时候?」
「医生说大概是昨天晚上六点左右。我们是今天早上发现的,系教官要找他,祥麟,就是他,去了,门没锁,躺在床上,已经冷了。」
昨天六点,六点,昨天……,一下脑子混成一片,她一直念着昨天六点,可是并不晓得这四个字是什么意义,……好难受,一定要想出来,想出来啊,她攒紧了手,唯恐就要来不及了,她问他:「什么昨天六点?」
身旁的阿琳按住她的手,她甩开它,随即道歉:「没关系。不是,我是说那个昨天六点,你刚说什么?」
「医生说是,……英文名字难翻,就是……,就是心突然不跳了,不是衰竭,纯是突发的,……好象跟遗传也没有关系,……在睡眠中就过去的。」
「他人在哪儿?」她想起他来就有气,他们亲到如此了,竟然连死也不跟她说,反倒转了几手让别人告诉她,一开始她就比他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事事要赢过她,甚至死也要赢过她,不告诉她,这下倒好,他是死也不说的,这样待她!她突然怕起来,没有一点懂得他的心思。
阿琳晃了晃她膀子,小声告诉她:「他说在市立殡仪馆,晚上,明天去看都可以,你先回家吧。」
她乖顺的点点头,大伙儿纷纷起身簇拥着她走,其实她走得好好的,倒是旁的人一路人多手杂的牵牵绊绊。
出了侧门,招了出租车,阿琳要陪她,她说不用了,拉开车门,突然想起来了,问那同学:「待会儿你问戎